第一百三十章 化蝶守佑（3）

這孩子，還挺倔。都這樣了還不大聲呼救，該說你沈著冷靜呢還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呢？

不過嘛，心眼倒挺好。

雲辰心道。

他偷偷退了幾步，繞開圍觀的人群，手放在腰後，翻動兩下，淺藍色的靈流繞指。

可樹正無措，忽見腳底那湖水裏猝然攪動起來，漩渦中形成了三把利刃般的形，一躥。

他立刻感覺到身體輕盈起來，隨即游動，沒幾刻便順利上了岸。小女的母親痛哭流涕，拿出一小袋銀兩非要塞給少年。

可樹應付了幾句，擡起頭四下張望。

雲辰經過了這事，倒也不怎麽想喝酒了，沒了多高的興致，那還是算了吧。反正水神大人又不需要飽腹。他晃晃悠悠地走了半條街，忽然腳下一頓，這感覺怎麽有點熟悉？…

“原來…你是水神。”

熟悉的音色，清脆利落。他一扭頭，果然，身旁的屋頂上那少年瞳光晶瑩，帶著他滿身的水露，還真是相得益彰。

雲辰無奈地笑了笑。

“是啊，怎麽？你不信神，信魔的嗎？”

可樹跳下來，明明渾身濕透應該趕緊換個衣服什麽的，但是他看起來卻好像一點都不在乎。

“我誰都不信，信自己。”少年道。

很難相信，一位十六歲的少年竟然就有如此明智的感悟了，看來這孩子還挺早熟。雲辰在心裏念叨。

他望了望眼前濕噠噠的人，罷了罷了，他又隨手翻動了兩下，可樹身上的水露便頃刻間向他手指尖聚攏，一滴不漏，攏成了一顆小水球，隨即水神大人擺擺手，水球散去。而可樹全身上下已然非常幹爽了——難怪有時候雲辰會覺得自己跟個自動甩幹機似的。

可樹摸了摸自己的衣服，沒說話。想道謝好像又抹不開面子開口，雲辰反正也不在意，背著手悠悠哉哉繼續走。

“水神…”可樹跟在他身後，好像是自言自語地念叨著。

雲辰聽著好笑，隨口道：“幹嘛？你不喜歡水神？”

“不，若說神界中，我最喜歡的便是水神了，因為樹離不開水。”可樹眨了眨晶瑩剔透的瞳目，一本正經地說道。

這個理由還真是有點讓人摸不著頭腦。雲辰表情覆雜，不過怎麽說都是算被人誇了吧？他還是略微欣慰地笑一笑。好歹小爺剛剛也救了你，還算有良心，不錯不錯，這話還是說得讓人挺高興。

“不過——”可樹撇撇嘴，隨即瞇眼一笑道，“哎…見到本尊我有點失望。”

“……？！？！？！嘿！！”

水神大人果然高興得太早了！

大概也就是這兩次巧遇，這個名叫可樹的靈階便自然而然地闖入了雲辰的生活之中。一段時間的相處後，他發現，這位少年郎其實天賦異稟，頭腦靈活，學什麽東西都特別快，而且一腔熱血，正義感爆棚，勵志要做一位行走江湖、懲惡揚善的俠客人物。

雲辰對他的夢想也算是聽得津津有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水神大人在千年間的歲月中早就忘記夢想這玩意兒是幹嘛吃的了，所以聽到年輕人口中這般純粹的紙張，他莫名覺得…嗯，很舒服。

“你要不要考慮做我徒弟啊？”雲辰撐著下巴，突發奇想地說道。

對面的可樹聞話楞了楞，歪歪頭，眼珠子動了動，不知道在想什麽。

“我跟你說當我徒弟可好了呢，我要是做你師傅我…”雲辰話剛說了一半，那邊的哨聲吹響了。

他今天正帶著可樹來參加一位海大仙的狩獵場游戲，其實也就是對眾多靈階們的一場鍛煉。在這森林中，這海大仙飼養了許多熊獸，靈階們在規定時間內獵殺這些獸類，最多者為勝。

反正可樹對於這種強化自身的活動一向都很感興趣，雲辰和這位海大仙也算是半個摯友，便帶他來活動活動筋骨。

“行吧行吧，你先去吧。”雲辰說道，忽然，他又想起了什麽似的，從袖口裏摸出兩把光亮亮的飛刀，“把這個帶上。”

“這個？…”可樹微微睜大了眼。

“這對兒飛刀名曰…”哎呀，雲辰撓撓後腦勺，記器名這種事水神大人真是頭疼，“……守…守佑。啊對，守佑，是千年寒鐵所鍛造，輕巧堅韌，吹毛立斷，送你了。”

“送我？”可樹眨眨眼，笑嘻嘻道，“水神大叔不會要我回禮吧？我可回不起。”

“回啥啊，我看起來像缺禮的人嘛？你行走江湖，難不成就靠石子兒嗎？”雲辰這些天算是發現了，這孩子的暗器技術確實可算是一二流水平，但是他幾乎沒有任何趁手的器物，大多時候都是隨地撿石子兒直接擲出去。

“那句話怎麽來著，武功再高也怕菜刀！拿著！”雲辰不由分說，直接塞到他手裏，便一溜煙撤了先。

可樹低頭望著手心裏的飛刀好一會兒。

離得遠了，雲辰也看不清他表情了，只見他乖乖地朝狩獵場跑去了，那縷辮發在微風中輕輕搖晃。雲辰鬼使神差地想——要不下次再送根頭繩吧？

雲辰自己都笑了。

看來他還真是很看好這個小孩子啊。

大概也就是水神大人在看臺上喝了兩壺茶的功夫，整場狩獵游戲已經接近尾聲，可樹和另一位靈階的成績可謂不分高下，涉獵數難舍難分。

眼看時間將近，雲辰有點坐不住了，縱身往場裏一跳。還有兩頭熊獸在不遠處負隅頑抗，只要一口氣解決了這兩個，可樹就算險勝了！

“可樹！從那邊過去！直接爆頭！”雲辰管他三七二十一的破規則哦，揮著拂塵就嚷嚷道。

那位靈階當然也在奮力趕去。

可樹一邊跑著，一邊下意識地回頭瞥了一眼身後的雲辰。突然，他目光一緊，猛地轉過身來。

雲辰還有些驚愕。

只見可樹目光一寒，咬牙，兩把守佑從他指間飛出，帶出兩道華麗的弧線和疾馳的風向雲辰面門襲來。

雲辰瞪大了眼，完全不明所以，並且毫無防備，他不知道這是什麽情況？！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是腦袋抽筋了還是驚訝過度，他居然沒有任何回應，連水盾都沒有開。眼看守佑就要直直戳穿他的眼睛，雲辰都沒有眨一下眼。猝然，只見刀向一轉，從他的兩耳飛速擦過，沒有一丁點觸碰，那腕力可謂把握得十分得當，身後猛然“嗷——”了一聲。

雲辰回頭，竟有一只熊獸正張牙舞爪地立在他背後，水神大人大概太關註前方戰況去了，是真真沒有半分察覺。不過此時此刻，那兩把飛刀已經果斷捅穿了它的心臟，長嚎一聲後，那熊獸便重重地躺了下去。

隨即，狩獵時間也到此結束。

那位靈階秒殺了兩頭熊獸，以一分之優領先了可樹。海大仙準備的寶箱自然也歸屬了他人。

雲辰望著腳跟前的獸體，一時間有點說不出話。可樹看起來沒有太大個反應，瞥了一眼那邊歡騰的頒獎盛況，便慢慢走過來，把兩把守佑收了回來。

“大叔，嚇傻了？”可樹看他垂眸沈思的樣，笑問道。

直到聽見他清脆幹凈的聲音，雲辰才算回了點神。

“…你…可以贏的。”好半天，雲辰才動了動嘴唇，微微皺起眉，“這熊又殺不了我，最多挨一爪子。”

“為什麽要挨一爪子？”可樹撇撇嘴，看著他，目光晶瑩剔透，隨即又俏皮地笑了起來，晃了晃手裏的飛刀，道，“不是…守佑嗎？”

雲辰怔了怔。

這對兒飛刀是在他在天山游歷時，一位年過半百的長者工匠鑄造的，器名自然也是長者取的。雲辰並不明其意，倒也沒多問，只答應他一定會找到合適的主人。

守佑啊——守護與庇佑。

雲辰感覺像松了口氣，忽而也笑了笑，看來…他是真的找對人了。

“大叔，你剛說什麽來著？”可樹開口道。

“啊？我什麽都沒說啊？…”

“我是說開場前，你問我什麽？”

“………哦…我問你…要不要做我徒弟來著…”

“好啊。”

“……？！好？！”

“對。”他歪歪頭，辮發垂落，瞇起那亮晶晶的眼瞳道，“好啊。”

那個笑容，明明也還好，又沒有多誇張，也不是多敷衍，非常普通，帶著少年的不羈與爽朗，純粹幹凈。

可是就是這麽一個笑容。

——怎麽好像時間越久，反而…越深刻了呢。

雲辰並不清楚這裏是哪裏。他四周是一片空白，他也正坐在這空白之中，手心裏放著那兩把守佑，寒光粼粼，自己對暗器可是一竅不通，明明有那麽合適的主人了，怎麽會…又回到自己手裏了呢。

他輕輕地嘖了一聲。

他知道這是夢。並不需要什麽特殊的感應，因為如今若他還能再見到那位少年，便…只能是夢了。

雲辰盯著那對守佑良久，久到根本不想擡頭。空白的背景，空白的聲音，他自己便是這裏唯一的風景。

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他無意地游了游眸光，奇怪，面前好像多了個什麽。他這才本能地擡了頭，脖子竟然那麽酸，水神大人又想嘖一下了，但是還沒等他出聲，瞳孔猝然放大了幾分。

烏黑的發，晶瑩剔透的瞳。

深綠色的頭繩，輕悠悠的一股辮。

少年站在他面前，瞇起眼，笑了起來。

“大叔。”

音色清脆，舊人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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